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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丹回憶考研究生經(jīng)歷：像文盲遇到了識文斷字的人
4月27日，是敬一丹60歲的生日。4月30日錄完最后一期《焦點訪談》，她從央視退休。近兩年，敬一丹總是帶著一種倒計時的心態(tài)來錄制每一期節(jié)目。退休真正到了眼前，心境卻是平和的。
三十多歲時，敬一丹對著鏡子說：“我都有皺紋了�！眿寢尶粗f：“少有少的美，老有老的美�！�
五十多歲時，敬一丹遇到朋友的媽媽石銘阿姨。已經(jīng)九十多歲的老人家對敬一丹說，在自己六十歲離休的時候，定了一個三十年計劃：辦一份報、出幾本書。
敬一丹為這個計劃感到吃驚：“離休了，散淡日子慢慢過唄，老人家不但定計劃，還定了三十年的計劃�！币荒暧忠荒辏龑崿F(xiàn)了一個個預定的計劃。在老年社區(qū)辦了一份報，忙忙碌碌操持著，書也一本一本按計劃出版。
“和95歲的石銘阿姨比，我可不才年方六十嘛。”敬一丹笑著說。
一年多來，敬一丹在寫一本名為《我遇見你》的新書，用寫書的方式“好好地看了一下自己走過的路。”敬一丹說：“之所以叫這個書名，是因為做記者、作為一個電視人，職業(yè)讓我有了這么多‘遇到’。假如不是有了這些‘遇到’，我今天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作為一個電視人能夠遇到那么多人，是有緣、有幸�！�
發(fā)黃的紙張、生銹的曲別針，敬一丹把以前攢的筆記本都拿了出來，把做過的節(jié)目一個個都回憶了一遍�！拔易鲞@件事情，其實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也給觀眾一個交流。不做這個事兒就好像有事沒做完似的。這就是A型血的特點，做事要有頭有尾�！本匆坏ふf。
“我是我們那疙瘩普通話最好的”
4月底的最后一個周末，敬一丹回到了母校中國傳媒大學。在青年學生中間，她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來。學生提問：“假如回到二十歲，你會做什么？”將敬一丹拉回到林海雪原的知青生活。
1972年，敬一丹在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小興安嶺青河林場當知青，一當就是5年�！拔覀兒湍銈冏畲蟮牟煌褪俏覀�?nèi)鄙龠x擇。”敬一丹20歲的時候，眼前可選擇的機會很少�！肮まr(nóng)兵學員是推薦的，推薦哪個是哪個。推薦哪個都很向往。”她曾先后被推薦到大連外國語學院和沈陽鐵路學校等地方深造，但都沒有成功。直到黑龍江省電臺替北京廣播學院（今傳媒大學）來招生，敬一丹被推薦成功，成為1976年最后一屆工農(nóng)兵大學生。
剛入學，敬一丹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是，看不到問題和差距。老師問同學你是哪兒來的？以前是做什么的？敬一丹用濃重的東北口音說：“黑龍江哈爾濱，是知青�！�
敬一丹回憶著：“老師說，哎呀，同學你東北口音太重了。我有口音嗎？我是當?shù)貜V播站的廣播員兒，我是我們那疙瘩普通話最好的。你這調(diào)值都不對。啥叫調(diào)值��？你這嗓音太白了。啥叫白啊？”
敬一丹同宿舍的同學都是各省電臺的播音員。水平比她高出一大截。老師給她的練聲材料和別人都不一樣�！皠e人練八百標兵奔北坡的時候，我還有另外一份，練調(diào)值。”一直到第一次考試，敬一丹才開始有了自信�？荚噧�(nèi)容是在一個小教室錄音，讀一個有救人情節(jié)的小故事�！拔揖桶颜{(diào)值啥的給忘了。念那個小故事念得特別投入。”特別意外，成績得了優(yōu)。老師說：“你是基礎不如別人，但是你念稿件的時候注重內(nèi)容，這是正確的播音創(chuàng)作道路�！边@幾句點撥給敬一丹帶來了很大的鼓舞。
出了英語考場，“那自卑就像是文盲遇到了識文斷字的人一樣”
工農(nóng)兵學員的學制只有兩年，沒有開設英語課，學習條件也很艱苦，甚至播音專業(yè)的小課要在宿舍里進行。帶著太多遺憾，敬一丹回到了黑龍江人民廣播電臺。沒過多久，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寫作能力下降了。“天天播音讀稿子，自己不會寫東西了。這樣下去不完了嗎？”敬一丹想再次深造，途徑只有一個，考研究生。
在偌大的哈爾濱，敬一丹的視野里找不到一個文科的研究生。想借鑒經(jīng)驗是不可能了。為了了解題型，她第一次走進了考場。在英語考場上，敬一丹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英語試題�！澳菚r候，我勉強認全了26個字母。怎么連在一起都不認識呢？怎么別人都會呢？”敬一丹說，在不能提前交卷的30分鐘內(nèi)，她只能這行填上A，那行填上B.“深深地自卑啊，那種自卑就像是一個文盲遇到了識文斷字的人一樣�！背隽丝紙�，敬一丹下定決心，學英語。
周一、三、五學許國璋英語第三冊，二、四、六學第四冊，周日還去上托福。在這種強度下，敬一丹進了三次研究生考試的考場，最終英語66分，考取了北京廣播學院的研究生。
敬一丹讀研究生的時候，電視臺主持人剛剛出現(xiàn)�！斑@不就是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的方向嗎？采編播合一的主持人�！睂懏厴I(yè)論文的時候，敬一丹的題目是《論節(jié)目主持人的語言特點》，是中國第一篇關于主持人的論文。
導師齊越是開國大典的播音員，很多人擔心傳統(tǒng)的齊越老師不會同意這個題目。當時播音系沒有一個老師有主持人的實踐，電視臺剛剛有實踐，甚至看不見一篇像樣的體會文章。敬一丹向導師匯報了自己的題目，齊越教授立刻表示了贊許。他吩咐敬一丹：“你要從調(diào)研開始�！饼R越教授寫了幾個紙條給沈力、虹云、徐曼等人，相當于路條。這些人都是中國主持人的開拓者。敬一丹愉快地回憶著寫給沈力的內(nèi)容：沈力環(huán)（沈力原名）同志，我的學生小敬要研究節(jié)目主持人，請你幫助她。論文答辯時，敬一丹已身懷六甲�！拔沂且贿呍杏撐模贿呍杏遗畠��！闭驹趯燒R越教授的塑像前，看著翠綠的松柏和成片的核桃林，敬一丹回想起很多。
“我先是研究者，后是實踐者。我研究以后發(fā)現(xiàn)，成功的主持人，無一不是采編播合一的。這就是我對主持人的認識，這是規(guī)律性的東西�！本匆坏た偨Y說。
研究生畢業(yè)后，敬一丹留校當老師。張澤群、孫曉梅、張政這些85級的新生成了敬一丹的學生。敬一丹故作鎮(zhèn)定地講課。看著孫曉梅他們聰明的眼神，她的心里一陣陣地發(fā)虛：“我拿什么獻給你，我的學生？”學校派敬一丹去中央電視臺實習，實踐之后，積累素材，回來寫電視播音講義。結果就一去不復返了。
1988年，敬一丹到了中央電視臺。“去電視臺，每天都是新鮮，每天都是陌生，把心底里的欲望喚起來了�！本匆坏ふf。
遲鈍，也許成全了我
28歲，敬一丹考取研究生；38歲，創(chuàng)辦了《一丹話題》；40歲，加盟《焦點訪談》。
1995年，敬一丹剛到《焦點訪談》不久，《中國青年報》一位女記者采訪了敬一丹。專訪見報了，標題是：《敬一丹另一種中年》�！鞍�？我成了中年？”這個標題讓敬一丹感到意外。又有一家東北的報紙標題寫：《敬一丹，與年輪抗爭》�！罢l抗爭了？誰去一圈一圈數(shù)年輪��！”敬一丹說。
38歲，敬一丹創(chuàng)辦《一丹話題》，腦力體力滿負荷投入，也沒覺得和十年前有什么不同。
40歲，敬一丹加盟《焦點訪談》。“想都沒想年齡的事兒，這和年齡有關嗎？”敬一丹說，她是在報人的提醒下才意識到，人到中年了，“真夠遲鈍的！”當時《東方時空》、《焦點訪談》團隊的平均年齡三十歲左右。崔永元、水均益，比她小八歲，白巖松比她小十三歲。遇到有人拐彎抹角地問她：你中學是那屆的？敬一丹索性痛快地直接說出自己的年齡。
和年輕人一起，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同�？吹桨讕r松精力旺盛反應飛快，她會想：“是新聞素質使然，性格使然，與年齡有什么關系呢？我對年齡感覺有點兒遲鈍�！�
對性別，敬一丹同樣遲鈍。早期《東方時空》，嚴重陽盛陰衰，只有敬一丹一個女主持人。敬一丹就自己湊合著化妝�；瘖y師徐晶來幫忙：“黃臺長囑咐了，你快去幫幫敬一丹吧！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本匆坏て匠２稍L、出差、走山路，熬夜編片，也很少想到女士優(yōu)先，被關照這一層�！白鳛橐粋�中年女性主持人，我對年齡、性別的遲鈍，也許成全了我。這種遲鈍，使我對這組詞的最后一個詞‘主持人’更敏感更在意，職業(yè)的要求往往是首要的。”
很多精英，因為看了新聞評論部的“內(nèi)部年會”才決定加入央視敬一丹慶幸人到中年時，到了一個年輕的群體中。加盟《焦點訪談》后，第一次參加年會就大感意外。舞臺上，有穿著雪白紗裙跳“四小天鵝”的四條漢子。群眾大模大樣坐著，頭兒殷勤地端茶倒水，領導的錢包被主持人拿出來，問也不問把錢撒向眾人，平常嚴厲的制片人，也得經(jīng)得住捉弄。
后來的年會，就成了一個盼頭�！澳陼臅r候總是把最聰明的人集中起來。這也是一種表達。有一個策劃的班子。我肯定不是策劃班子里的，那是比我更聰明的人在那里�！�
2002年，新聞評論部內(nèi)部年會《東方紅時空》，熒屏前嚴肅的敬一丹、康平穿上了六五式舊軍裝，作為晚會的主持人。
后來，這臺聯(lián)歡會上了網(wǎng)，好多年后，仍然會引起議論。
“在這里你能看到人們的關系，甚至是一種文化。你就會覺得他們?yōu)槭裁催@么友愛、平等、有趣，有那么多的火花呢？在這里沒有那種很森嚴的等級，可以調(diào)侃戲謔�！本匆坏ふf，曾經(jīng)有雜志登出醒目的封面文章：“弱智的中國電視”。時間副主任笑瞇瞇地有點居心叵測地把雜志的人請到年會現(xiàn)場。那人看后說：這些人不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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