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國際著名東方學大師、語言學家、文學家、國學家、佛學家、史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早年留學國外,通英文、德文、梵文、巴利文,能閱俄文、法文,尤精于吐火羅文(當代世界上分布區(qū)域最廣的語系印歐語系中的一種獨立語言),是世界上僅有的精于此語言的幾位學者之一。
季羨林在哥廷根大學讀書時,主修梵文、巴利文。
哥廷根大學高手如林,各學科都有出類拔萃的教授,有的還是世界一流的學者。僅就季羨林興趣比較大的語言學方面,這里的希臘文、拉丁文、斯拉夫文、阿拉伯文、梵文、巴利文,當然還有西歐各國的文字,都有水平相當高的教授。
一到哥廷根大學,季羨林就決意學習古代文字。這種想法既朦朦朧朧,又清清楚楚。朦朦朧朧的是,究竟要學習哪一種古文字,他自己并不清楚。清清楚楚的是,當年他在國內患“留學熱”而留學一事還渺茫如蓬萊三山的時候,他立下大誓:如果能出國留學,他決不寫有關中國的博士論文。因為魯迅先生就看不起這種博士,鄙視有的中國留學生在國外用老子與莊子謀得了博士頭銜,令洋人大吃一驚;然而回國后講的卻是康德、黑格爾。他鄙薄這種博士,決不想步他們的后塵。
到哥廷根不久,他聽說有一個學自然科學的中國留學生,想投機取巧,選漢學作自己的副系?谠嚂r,漢語教授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中國的杜甫同英國的莎士比亞,孰先孰后?這位留學生脫口便說:杜甫在后。他的邏輯大概是:在中國文學史上,長達幾千年,同屈原比起來,杜甫是偏后的,而英國的莎士比亞,卻算是英國比較古的文學家,所以就有了這種回答。聽了這樣的回答,德國漢學教授說:“你落第了!下面的問題不需要再提了。”鑒于這些原因,無論是主系和副系,季羨林都不同中國學沾邊。
季羨林直到晚年這種觀點還是沒有改變。他曾語重心長地對初學佉盧文的青年學者林梅村說過:“中國學術要發(fā)展,必須能直接與西方一流學者相抗衡。有些人在國人面前大談希臘、羅馬和蘇格拉底,而在洋人面前講《周易》,談老莊。這不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就應去和西方學者爭論他們的學問,與國人討論中國的學術!
正是基于這樣一種久已有之的考慮,季羨林對到底選什么專業(yè)犯了難。在柏林的那一個多月,朋友汪殿華曾勸他學習希臘文和拉丁文,認為這是祖國所需要的。到哥廷根之后,章用勸他只讀希臘文,原因是兼讀拉丁文,兩年時間來不及。季羨林經過初步考慮,聽從了章用的勸說,在第一學期選的課就以希臘文為主,另外又雜七雜八地選了許多課,每天上課6小時,他選這些雜課的用意,只是練習德語,并不是有多明確的目的。
但是,第一堂希臘文課,并沒有使季羨林滿意。教師的聲音太低,他聽不懂。老師又不提問,聽不懂覺得如坐針氈,難過極了。他在日記中寫道:下了課走回家來的時候,痛苦啃著我的心——我在哥廷根做的惟一的美麗的夢,就是學希臘文。然而,照今天的樣子看來,學希臘文又成了一種絕大的痛苦。我豈不將要一無所成了嗎?
學希臘文受到了嚴重的挑戰(zhàn),季羨林又自學了一段拉丁文,甚至還想學古埃及文。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季羨林認識了湖南留學生龍丕炎(范禹),他是主修自然科學的,但是卻學過一學年的梵文。而季羨林在清華大學上學時聽陳寅恪先生的“佛經翻譯文學”的課,就動過學梵文的念頭,但苦于國內無人講授。認識了龍丕炎之后,龍丕炎把自己用過的施滕茨勒所著的一本梵文語法書送給了他。這時,季羨林就同好友章用商量,談了自己想學梵文,章用聽了之后,馬上表示支持。
經過幾天的苦煎苦熬,季羨林終于審慎地決定要學梵文。我又想到我終于非讀Sanskrit(梵文)不行。中國文化受印度文化的影響太大了。我要對中印文化關系徹底研究一下,或能有所發(fā)明。在德國能把想學的幾種文字學好,也就不虛此行了,尤其是Sanskrit,回國后再想學,不但沒有那樣的機會,也沒有那樣的人。中國有句俗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毙翖壖病肚嘤癜浮吩~說:“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奔玖w林長期決定不下來的專業(yè)方向,經過反復考慮終于找到了,研究道路終于一錘定音。從此,他畢生要走的道路找到了,他沿著這條道路一走走了半個多世紀,一直走到現(xiàn)在,而且還在走下去。
梵文是中國讀者最缺乏了解的一種印歐語系印度語族的語言,多指公元前5世紀印度的書面語言。再早在公元前18世紀,則已有吠陀梵語存在,公元前5世紀帕尼尼著成語法,使梵文規(guī)范化。古典梵語盛行于公元前5世紀,延續(xù)至公元10世紀,今已消亡。但仍是印度少量婆羅門教徒使用的宗教語言。通行的梵語用天城體書寫,不僅用于學術交流,也用于佛經文學的創(chuàng)作。梵語語法與其他古代印歐語系的語言如拉丁語、希臘語的語法相似,極為曲折,變化繁復,名詞和形容詞有三種“性”(陽性、陰性、中性)、三種數(單數、雙數與復數),8個格(主格、賓格、工具格、與格、奪格、屬格、位格、呼格)。動詞變化也極為復雜,有時態(tài)、語氣、語態(tài)、數和人稱等一系列的變化。字母由最初的婆羅米字母演變成公元7世紀時的天城體梵文字母,有13個元音字母、33個輔音字母。今印度人使用的印地語和尼泊爾語,仍用天城體梵文字母,而孟加拉語則是梵文字母的變體。
這樣一種語言,在現(xiàn)在世界上已知的語言中是語法最為復雜的古代語言。形態(tài)變化之豐富,同漢語截然相反。
哥廷根大學有悠久的研究梵文和比較語言學的傳統(tǒng)。19世紀末,弗朗茨·基爾霍恩就在這所大學任教,以后遞次接替他的是海爾曼·奧爾登堡、西克。西克教授還兼通中亞古代語言吐火羅語。1935年,西克退休,由瓦爾德施米特接掌梵文講座,另一個被印度學者譽為“活著的最偉大的梵文家”的雅可布·瓦克爾納格爾,則曾在比較語言學系任教。正如季羨林所說,哥廷根大學是學習梵文最理想的地方。
真可謂梵學天空,群星燦列。再加上大學圖書館,歷史悠久,規(guī)模極大,藏書極富,名聲極高,梵文藏書甲德國,據說都是基爾霍恩從印度搜羅到的。這樣的條件,在德國當時,是無與倫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