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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菜地散文
家里的菜地,有一畝面積。春天,父親坐在板凳上,用砂紙擦亮犁鏵,鋤板,镢頭。彎腰將地里的石子,荒草清理干凈。父親拒絕馬拉犁翻耕菜地,土地是他的命根子,來不得敷衍,由自己耕耘才放心。
我的印象中,父親與土地幾乎形影不離。蛋清色的曙光底,父親的背影掛在蒼茫的大地上,他揮動镢頭,一點一點深翻泥土,镢頭牽起一聲聲清脆的布谷鳥叫。霞光攀到窗欞,父親已經(jīng)刨了半塊菜地。土壤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剛被發(fā)掘過的土質(zhì),仿佛浣洗女子的秀發(fā),摸一把綿軟酥嫩,如才出鍋的肉包子。
父親蹲在地頭,捻一支紙喇叭,吐著幾縷藍煙。此刻,村莊一塵不染,沒有一絲噪音,父親和菜地是我們的整個天空。
父親規(guī)劃過菜地,點兩壟蘿卜籽,青皮紅瓤的,也有白瓤的。栽一行茄子,長線條的紫袍茄子,烙茄餅,菜夾茄包,都是鄉(xiāng)下人餐桌的一道風(fēng)景。撒一洼蕓豆,壟溝栽馬鈴薯。地邊落一捧生菜種,茼蒿籽兒,花生種。毛蔥被排在靠墻根的地方,老品種的菜,潑實,只要有土層,長勢喜人。父親是土地最稱職的詩人,畫家。
雨來的及時,迫切,慢慢滲透到地核,菜地?zé)狒[起來。苗兒,歡笑著,舞蹈著,歌唱著,吸足水分朝上繁衍。父親更加忙碌了,他要給苗兒除草,松土,施肥。我像一尾魚游弋在父親和菜地里。
油菜花,馬鈴薯花爭先恐后綻放了,可愛的蝴蝶與蜜蜂縈繞花間,互相追逐嬉戲。我揚起母親縫的網(wǎng)兜,捕捉蝴蝶,父親嚴(yán)厲呵斥,他眼中的花花草草,蝴蝶螞蟻是人類的朋友,不允許我傷害它們,在生命面前,眾生平等。即使菜青蟲揮霍掉不少菜苗,父親也不肯噴施農(nóng)藥,父親堅持的是,麻雀蟲子不種不收,必然要有活下去的空間。別人家在蔬菜作物上噴施毒藥,父親一意孤行,始終不噴農(nóng)藥,可父親的菜地一直生氣勃勃,我們一年四季吃的蔬菜,基本出自父親的菜地。
日子雖然清貧,但父親一樣一樣摘來的蔬菜,豐腴了家里的飯桌。苞米粥,就著蘿卜塊蘸豆醬,白菜炒粉絲。春天,馬鈴薯是主打菜,夏季蕓豆燉骨頭,頂花的黃瓜,幾只紅綠相間的辣椒,幾穗青苞米。平凡的歲月,父母種下的蔬菜和谷物喂養(yǎng)著我們,總會收獲意想不到的快樂與幸福。
父親把堅韌,善良,誠實的品格種植在他的土地上,也讓這份麥芒般的人性魅力根扎在我的心靈深處。父親充滿汗味的菜香,伴隨我讀書,成長,嫁人,直至從山區(qū)遷徙到城市。每一步向前的人生之路,父親和他的菜地在我的靈魂中,站成一棵行道樹。
六十九歲的父親,去年又在房后墾出一塊地,種上時令蔬菜。父親說,超市賣的菜化學(xué)物品太多,不像自家地產(chǎn)的蔬菜,純天然綠色食品,吃的放心。我們姐弟不想父親起早貪黑侍弄菜地,城市什么都不缺的,父親很倔強,兒女沒時間回老家,他索性大包小裹拎著青菜,坐車給孩子們送來。
我和弟弟希望父母來城里住,親人在一起有個照應(yīng)。父親態(tài)度堅決,不去!父親的理由很簡單:城市沒有他想要的菜地。華發(fā)蒼蒼的父母,他們的幸福,就是對土地的堅守,而那些汗水培育出來的蔬菜水果,更是父親母親對遠方兒女愛的抵達與延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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