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燼落散文
笛音若有所思,翻山越嶺,走到一根斷弦上,戛然而止。
是時候了,云板被敲起。
唱起我們的離歌,在空曠下安放被修剪過的,以及前世今生的枝枝葉葉。
——題記
1、除卻天邊月,無人知
她關上了店門,把喧鬧也關在了門外。杭州,最不缺的就是熙熙攘攘。白天如是,夜晚亦如是。
蘇蘇,姓蘇,單名蘇,家道原本殷實,十四歲那年,一場不明原因的大火吞沒了蘇家所有的家財,為此郁結(jié)于心,臥病不起,藥石無醫(yī),不久竟雙雙辭世,拋下蘇蘇和蘇繡姐妹倆相依為命。
富貴時看慣了錦上添花的常事,如今孤女伶仃,貧窮困苦,竟沒有一個親友中送炭,伸出援助的手。世態(tài)炎涼,人情淡薄啊,蘇蘇無奈之下,盡管百般不舍,也只好賣掉了唯一可以棲身的舊宅,籌了一筆不多不少的款子,在臨街租下一個小店,以繡計為生,掙扎著。
“酒香不怕巷子深”,畢竟是書香門第,蘇蘇的畫工佳,繡藝高,繡品一經(jīng)擺出,便被人們爭相購買,特別是旗袍繡,那花那無不顯露出靈氣,穿在名媛小一姐的身上,在各式酒宴舞會上搖曳出別樣的風情。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zhuǎn)眼間蘇蘇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尚且待字閨中。不是蘇蘇心高氣傲,也不是自身有什么殘缺。相反,蘇蘇很美,是那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主要原因應該是蘇繡。蘇繡從小身體不好,弱不禁風的,還惹上了一種怪病——好好的,會突然間口吐白沫,四肢一抽一搐,人事不省。為此蘇蘇沒少到處求醫(yī),所有刺繡賺來的錢都花在她身上了,可是蘇繡中藥西藥的吃了不少,病情就是不見有好轉(zhuǎn)。但凡現(xiàn)實男子,誰愿意娶個帶拖油瓶的回去!所以,蘇蘇的婚事,就這樣耽擱了下來。蘇蘇是極疼愛這個的,對是否嫁得如意郎君似是毫不在意,她眉宇間盡是淡淡,臉上看不到一點點的懊喪神情。
其實,有誰知道蘇蘇心中的千山萬水呢!日日靠窗而繡,那棵洋槐樹郁郁蔥蔥的葉片,遮擋不住柔柔的眼波悠悠的思緒。每一一夜,對面墨香居都傳來笛聲,演奏頻率最高的,是《梅花三弄》《寒江殘雪》《中蓮》。第一次聽,蘇蘇便驚嘆此人造詣很高,深得曲中味。自從遭遇變故之后,這些那么熟悉曲子已被紅塵封印,如今蘇蘇再次聽到,頓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浮上來。尤其是曾經(jīng)最愛的那首《中蓮》!版虫糜曛猩,裊柔凈瓶仙,碧波映弱質(zhì),幽幽暗香綿!本d綿細雨中,白蓮沐雨,出一水芙蓉,極其清涼。
自從有了這樣清越悠揚的笛聲,原本只為生計的飛針走線,便細細密密地繡進了女兒家隱秘的心事,一千多個靜夜里,蘇蘇已悄悄在心里繡上了一個影子,“輕挑銀針針針有情,漫捻彩線線線有意”,蹙眉舒眉皆為君?墒,女子的矜持和妹妹狀況的顧慮,讓蘇蘇沉默成風中的水仙。
2、云中誰寄錦書來
墨香居老板楊若帆,二十九歲,北平人,沒有北方人的粗獷之氣,反倒生得眉目清朗,舉手投足之間風度翩翩。三年前孤身一人搬來,在蘇蘇的素袖坊對面開了個墨香居,專門經(jīng)營書帖。壁上掛滿的“楷、草、隸、篆、行”書,每一幅都是出自本人手筆,氣韻生動,形意合一,筆墨交一融,虛實相生,細細賞來,各有妙處,有博采名家之長,又獨具特色*自成風格。杭州城里,為附庸風雅而一擲千金的主兒不少,加上楊若帆的書法本就獨樹一幟,所以墨香居的.生意自然很好,不過楊若帆由始至終都很淡然,開不開店門做生意全憑一時心境,加上身世的撲朔迷一離,于是經(jīng)常成為三姑六婆的飯后談資,更增添了幾許神秘。
本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因了店門相對,也混了個眼熟。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時候,也會寒暄幾句,無非是“今天天氣很好”“又出去走走嗎”之類的尋常話。蘇蘇想起有個報社的記者這樣形容過“杭州的女子,微笑皺眉都是一首詩”。而她在他眼里,該是不吧,生活的窘迫,迫使她遠離優(yōu)雅而忙于繡臺和灶臺之間,生活的細碎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哪里有詩。
又是怎么樣熟悉起來的呢,追溯起來,是因為蘇繡那次的失蹤。那時候,她正給柳公館的七姨太送旗袍,七姨太正在打牌,便等了好一陣。猛然間心神不寧,眼皮跳得厲害,惦記著家里的蘇繡,便放下衣裳連錢都沒拿就往回趕。果然,蘇繡已經(jīng)不見了!蘇蘇急得到處找,直到天黑也沒有找到。失神落魄地回到店里,卻看到店里的燈亮了,心急火燎地推開門,發(fā)現(xiàn)蘇繡正好好的坐在桌子上,敢情聽了什么好玩的,笑得咯咯的,身邊是——楊若帆。楊若帆見了她,有禮貌地說:“蘇蘇小一姐,蘇繡在街上發(fā)病,剛巧我路過,因為略懂醫(yī)術,就簡單處理了一下,看她有點餓的樣子,順便去吃了飯。沒有及時通知你,請見諒。對了,你也沒吃飯吧,給你打包了一份,應該還熱著!碧K蘇心下:“謝謝楊先生,我……”
“蘇蘇小一姐不要客氣,舉手之勞而已。”楊若帆溫和地笑了,“以后叫我若帆吧,我也叫你蘇蘇!
他的呼吸里都裹了墨香,淡淡的,撲在她的臉上,眉間嘴角都是那種味道。她覺得一成了墨人,周身充溢著楊若帆店里的書卷香。她在心底低低喚了聲“若帆”,才輕輕地喚出口“若帆”,卻連耳朵都紅透了,像極了五月的榴花。
一個弱女子在塵世間清清白白地討生活已是非常不易,何況要給蘇繡請醫(yī)治病,要想有些積蓄,是不可能的,所以,蘇蘇自己負擔起蘇繡的教育,教她讀書識字。楊若帆總是說:“蘇蘇,讓我來吧,我可以教繡繡的。”蘇蘇先是再三推托的,和人家畢竟不太熟,可是自己要忙兩頭難免會顧此失彼,后來又架不住蘇繡的央求,便首肯了。
自此兩家走動得多起來。往往是蘇蘇刺繡,楊若帆執(zhí)了蘇繡的手,一邊念一邊教習,有時候蘇繡沒有耐心的時候,楊若帆會捏一捏她的鼻子,故作惱怒地喚聲“調(diào)皮”。蘇繡便妥協(xié)了,又乖乖地練起字來。
這樣的日子,真好。是的,真好。和諧。蘇蘇看了楊若帆一眼,剛好和他的視線相對。心照不宣。蘇蘇趕緊低了頭,可是臉上的那一點點紅暈,慢慢地洇開去,洇成了一片風景。
而她,在風景中走著。
3、寒日蕭蕭上鎖窗
這一日,墨香居大門緊閉,而楊若帆卻沒有過來。蘇蘇正在門口張望,只聽那邊隱隱傳來爭吵聲,蘇蘇的一顆心“嘭嘭嘭”地跳得厲害,她想過去,又顧慮重重,在店里坐立不安,只下意識地絞動著手里的絲絹,絲帕褶皺,手指蒼白。忽然“嘭”的一聲,門開了,楊若帆沖過來,拉起蘇蘇的手,對氣急敗壞尾隨而至的女子說:“回去告訴他,我不回北平!我要留下來,我要娶蘇蘇!”而蘇蘇腦袋里一片空白,已是全無主意了,任由若帆拉著她的手,只是看著眼前這張與他有幾分相似的面孔,心里揣測,這該是他的姐妹吧!
那女子上一上一下一下打量了蘇蘇一番后,冷笑幾聲:“你要氣死他么?氣死他于你又有什么好處?再說,清兒呢?她可是等了你三年呢!”
楊若帆一言不發(fā),冷著一張臉,握著蘇蘇的手那么那么緊。一直到那個女子憤憤離去。
后來的一段時日很平靜。楊若帆依舊筆走龍蛇在宣紙盡情潑墨,依舊靜夜里玉笛橫吹,依舊專注教蘇繡功課,依舊與蘇蘇月下漫步,蘇蘇的詢問幾欲脫口而出,卻又生生咽下。
就這么過著過著,清明就到了。蘇蘇叫住了提著竹籃向路人兜售紙元寶的老婦人,買了一副紙元寶。“我每年都給燒這個,也不知他們能不能收到。若收不到,我何苦要燒?若收到了,為什么就不保佑繡繡,讓她早點好呢?”蘇蘇喃喃自語,愁云鎖眉。蘇繡的病發(fā)得越來越頻繁了,甚至有一天嚴肅地和她說:“阿姐,我會不會很快就死啊,死了以后就可以和在一起嗎?可是,阿姐對我那么好,我舍不得阿姐你呢!”小的年紀,大人的語調(diào),讓蘇蘇的心玻璃一樣碎了一地。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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