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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位上的人和事散文
工作在一個單位里，融洽的相處，淳樸的情感，總有一些人和事值得回顧，那就說說其中的人和事唄，雖然名不見經(jīng)傳、事不見轟動，但真的，很有意思，也有很意義。
此嫂子并非彼嫂子，它只是普遍通俗意義上的稱呼，辦公室里，總有一位核心人物，大哥式的，權(quán)威式的，受著其它幾位的擁戴，忽有一天，說是他媳婦從農(nóng)村老家來了，蒼促中，我們就眾口一詞地叫了嫂子，叫嫂子從哪方面說都恰當(dāng)，顯得親切，有凝聚力，烘托得很像一家人。他那時剛畢業(yè)沒幾年，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媳婦沒來時，意氣風(fēng)發(fā)，心高氣傲，愛幻想，愛沖動，怎么看怎么像沒結(jié)婚的毛頭小伙子，怎么也沒想到他已經(jīng)有一把子婚齡，女兒都好幾歲了。說起他的婚姻，還能演繹出動人的愛情故事來，如被哪位小說家逮住，就是絕好的素材，還有一個絕好的動情點：青梅竹馬，不離不棄。是那種同學(xué)戀情，在鄉(xiāng)村，叫做私訂終身，私訂終身是傳統(tǒng)的舊詞兒，但包含著的愛，沖天的勇氣，卻是博大和現(xiàn)實的。高考時，他考上了重點大學(xué)，女方卻落榜回家務(wù)農(nóng)了，反差是明顯的，家里自然不同意這門親事，他前途無量，將來在城里找個女孩多好呢，但他堅持下來了，才有了今天媳婦進城這件事。
嫂子說來就來了，當(dāng)時他們沒房子，嫂子的工作都還沒有解決，就是臨時探親的意思，大家都住著單身公寓，嫂子只好到我們宿舍擠一擠，那是一個挺冷的冬夜，我正縮在床上看閑書，聽到火爆的敲門聲，還聽到大呼著我的名字，清冷中陡然熱鬧起來，門打開，嫂子出現(xiàn)在門口，雖是一張燦爛到怒放的花兒一般的笑臉，還是感覺到意外，那臉上是長期野外勞動不知不覺長上去的滄桑，和她身邊男人細皮嫩肉的臉相真的有了反差，并且，她也不是那種怎么摧殘都俏麗的美人兒，風(fēng)吹日曬的境遇只是加劇了她長相的粗糙，她的臉?biāo)沙谥�，哪里都是懈下來的趨勢，眼睛不知是什么形狀地瞇縫著，嘴大張著，有一種男人的開放的氣派。有一種和實際年齡不相稱的老氣。
那一夜，宿舍里像刮進來一場鄉(xiāng)俗的風(fēng)，嫂子很興奮，不適應(yīng)暖氣的熱，一層一層的脫衣服，動作很快，很鎖碎，像個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要動的的孩子，好像更不適應(yīng)宿舍的狹窄，施展不開旺盛的精神似的，嘴里邊發(fā)出爽朗的笑邊語速很快地吐出話來，那是一種鄉(xiāng)俗的語言，在我聽來，和外語差不多，她意識到我沒聽懂，就放慢了，努力糾正，盡量往普通話上靠攏。但我還是不懂的居多，不僅是語言，她的放出電來一樣閃爍的眼神，她的交流和參與的熱望，她有些夸張的舉止，都是我不能理解的，她大概也不能理解我的遲鈍，我們之間那時還有著彼此怎么也跨越不進來的距離，那一夜，我真是累，隔山隔海一樣聽著她說話，心想，他們還真是一對兒呢，除了他們自己，誰還能消解這樣的熱情，這是一對有著勇猛熱情的夫妻，他們的日子一定是不尋常的，風(fēng)掃落葉一樣的。
這之后，他們分到了單元房，嫂子也作為家屬工被招聘進來，徹底進了城，起初，她在宿舍樓看大門，那段時間，為了能喝到地道的直接從土地上收獲來的小米粥，我們經(jīng)常去他們家蹭飯，不僅是小米粥的誘惑，還因為他們的熱情好客，不像別的人家那么怕打擾。漸漸地，我和嫂子越來越能流暢地交流了，溝通有時候不只靠語言，也需要一些時間的酵素。嫂子有一種強烈摻入的欲望，時時刻刻希望盡快等同于城里人，很快，就和對門年齡相近的女人成了朋友，那女人身世可不一般，父親據(jù)說是局級領(lǐng)導(dǎo)，自己也在要害部門做著輕閑工作，身上自然就滋長著優(yōu)越氣質(zhì)，不可親近的驕傲，這種女人表面風(fēng)光無限，說不定過得多如意，實際也有她的脆弱處，被人敬而遠之著，沒什么可交心的朋友，心靈上是孤獨的。嫂子卻能越過很多人性的障礙，不管那許多，以樸素的熱情，打動了她，她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這件事真讓我對嫂子刮目相看，這是我所不能的，我打不開那么寬闊的心胸去和這樣驕傲的人接近，也沒有那么多的能量和想往去嘗試加入小圈子之外的交往。
嫂子一家的發(fā)展是迅猛的，男人作為潛力無窮的人才很快得到各方面的提升，一再的換房子，買車，后來，關(guān)于他們家的消息就更遠大，聽說是移民到某個大城市去了，當(dāng)然，也有一些特別俗爛的傳言，男人到了一定地位，有了一定錢財，就會找一位年輕美貌的女人來頂替糟糠之妻。我想起嫂子來，她進駐城里以后，一直也沒老，很奇怪地固定在初來時的容顏里了，找了年輕情人的男人一定還是拋不開她，拋不開他們彼此息息相通的那股子熱情吧�？傊�，因為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語，關(guān)于他們家的消息，我們也就估且聽聽，我們呢，生活得頹唐懶怠，有一日沒一日地混著。感覺他們一家再也和我們沒有交集了。
前幾天，去物業(yè)上辦事，見財會科里坐著的人好像是嫂子，她認(rèn)出我來了，笑笑，這次，沒有出聲，她變化不小，已經(jīng)學(xué)會這么不費神地輕輕地淺笑了。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我有什么事，不一會兒，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進來，她立刻現(xiàn)出我曾熟悉的全力以赴的笑面對著那人，熱情也是我熟悉的，現(xiàn)在她把熱情撒向了更高的地方，嗨，嫂子沒變，容貌和衣著反倒更年輕了。出來時，我奇怪著，怎么她沒走呢？沒和男人一起去大城市，那里應(yīng)該有她的天地。
◎ 還是老樣子
我們周圍有這么一些人，他們在視線里出沒著，忽隱忽現(xiàn)，正猜測著去向，揣度著他們新的更廣闊的生活脈絡(luò)：是去了浮華的上海，還是貴氣的北京，或者時尚的深圳，或者富庶的廣州？總之去的該是引領(lǐng)風(fēng)云際會的大地界，以為他們隨著各種浪潮就此走遠了，越來越遠，和我們再無關(guān)系，有一時，他們卻又確鑿無疑地出現(xiàn)了，從前的音容笑貌添加了我們未知的遙遠的歷練，怎么看都是久經(jīng)了江湖的，身上染了些離奇的別處的光影，讓我們觸及不得，親近不得，只虛虛地打了招呼，這個人到底還是遠去了，斷續(xù)著又連接上的印象，到底不是熟悉的了。
記憶有時候很有連帶性，彼此牽扯著，那天，在公交站臺等車，眼前呼呼生風(fēng)地走過去一個人，這種走路外八字，獨領(lǐng)風(fēng)騷的作派，似熟識而又模糊的影像，揮之不去，琢磨半天，才恍然反應(yīng)過來：是他嗎？接著，有一大段逝去的光陰就此打開，那時，他不到三十歲吧？我們不到二十歲，他出現(xiàn)在我們之外，常�；磉_地看待我們鬧出的那些愛呀恨的小風(fēng)波，無限寬容地嘿嘿笑著：這幫孩子呀。
他的長相初看是不起眼的，很普通很大眾的面容，卻耐看，整個臉部是寬闊的，開放的，長天大地一樣，典型的男人相。鼻子，眼睛，嘴，逐一提出來都是能經(jīng)得住推敲的好看，只不過埋沒在絡(luò)腮胡子里，膚色還略有些黑，身形又很高大，就給人粗魯大漢的感覺。
他那時結(jié)婚有家了，家似乎離單位很遠，他每天都騎著自行車長途跋涉地過來，我們的宿舍就在辦公室的樓上，食堂也不遠，過著三點一線的單調(diào)閑散日子，很羨慕他的遠途，更羨慕他的居家，他每天在自行車后面馱著單位分的大米，花生油，蘋果，牛肉，有時是自己抽空買的青菜，有一次還買了個漂亮的蚊帳，興致勃勃地回家去，他像螞蟻一樣永不倦怠地搬運，他那個家在我們眼里也像螞蟻窩一樣神秘，只看見過程，卻不知道目的在哪里，他有著隱密的私人生活，我們從沒看見過他的妻子和孩子，那該是怎樣一個幸福甜蜜的家呢，因為隱密，那個家甚至帶了理想色彩。
那時，他在我們眼里是師長，工作上好像無所不通，無所不能，那股子自信，敢想敢干的勁頭簡直讓我們要追隨他了，他其實和我們一樣啊，沒有可炫耀的文憑和背景，可他又和我們多么不一樣啊，他從容，鎮(zhèn)靜，不畏怯。這種風(fēng)度好像不單單是年紀(jì)和學(xué)識可以逾越的。
他終于分到了一套距單位很近的房子，我們終于見到了他的兒子，他的家露出了冰山一角，可也露出了破綻，聽說他離婚了，原來，他妻子精神有問題，那是一個怎樣我們無法想象的家呢？內(nèi)情誰也說不清，總之，現(xiàn)在的局面是他和兒子相依為命。小男孩虎頭虎腦的，五六歲的樣子，我們沒心沒肺地問孩子：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好奇地希望他多說說媽媽，他卻一聲不吭，不知這么小的孩子受了怎樣的心靈震蕩，才表現(xiàn)得如此緘默。生活里有多少變故是不肯示人，無法言說的呀，它們發(fā)生時又很平常平淡，我們面對的畢竟是需要熬下來，需要支撐的日子，無需言說。
后來，他就從這里消失了，據(jù)說是參加了單位的援疆項目，去了新疆，又聽說他在新疆有了浪漫史，邂逅了一位美麗的新疆姑娘，他原本就是有魅力的男人啊，遼闊的邊地，澄澈的天空，大漠，孤煙，火熱的愛情。這消息讓我們很鼓舞，覺得生活還是甜蜜和希望多一點。只是，那小男孩怎么樣了呢？他的成長該面臨多少艱難呢？又覺得生活是又苦又甜的，惟其如此地苦里做樂才是真正的品味吧。
上了車，我還在想，是不是他呢？多少年過去了，他怎么還是老樣子？
◎ 停車場
這是個大單位的停車場，因單位在本市的地位顯赫，車場也頗有規(guī)模，逢到下班時間，載了幾千職工的送班車魚貫地出來，很震撼人的視線，車的群體，人的群體擁著一股合力，使其間的每個人，每輛車流泄，匯聚到繁忙的路上的時候，都有了一份從容篤定和安閑。路人看過去，真是一道不容忽略的風(fēng)景。而車場內(nèi)部，�？康�，等車的間隙，自然而然，形成了人流暫時的交會，相熟的人在這里告別，在這里重逢，很像一個露天的談話，休閑會所，人是流動著的，言談就很新鮮，扼要，見了面，先是綻開笑容，表現(xiàn)得驚喜，愉悅，然后是深入人心的問候，周圍是不息的人流，舉止就要妥貼得體，很像一個莊重的交際場，洋溢著場面上的熱鬧。如好久不見的老友，不期然地出現(xiàn)了，就是一連聲的嗟嘆，話卻不知從哪里說起，發(fā)車在即，情感卻濃郁得很，一肚子話要說，卻又不得要領(lǐng)，只好簡單地握握手，時間的隔膜，阻斷了很多原本暢通如水的交流，反而顯得陌生了，又不甘，只好一再地握手，抑制住了言語一樣，約好再見細談。
有這么許多人來人往，車的集散，人的集散如此頻繁，車場門口很自然地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市場，且都是有些根源的，那個拉著三輪車賣水果的女子在這里好幾年了，有經(jīng)驗的人拉住同伴：別買她的呀，短你的秤，真的，一斤少好幾兩呢。還是有沒受到警告的不明就里地湊近了去問價。不停地有人買了她的水果拎著，走進車場繼續(xù)等車，那些明晰，徹察底細的人旁觀著這些吃了暗虧的人，心想，他們不知情，回家也未必想到復(fù)稱，就等于沒有這回事，照樣滿足地享用水果，又和沒缺斤兩有什么區(qū)別呢，這真是一種不動聲色的隱藏著的循環(huán)呀。那位賣涼皮的長相謙和很容易引起人好感的中年男子是老熟人了，誰不知道他呢，誰沒吃過他的涼皮呢，他是這里的元老了，是第一個到車場做生意的人，賣的涼皮很有特色又干凈，一直生意興隆。誰都能津津樂道于他的演進過程，先是推著自行車，后來是電動車，現(xiàn)在賺錢多了，買了輛面包車，不僅賣涼皮，還有飲料，香煙，口香糖，發(fā)展成雜貨鋪了。十幾年來，這一步一步的可感可觸的變化不知怎么發(fā)生的�？删褪菍崒嵲谠诎l(fā)生了。人人都羨慕他的營生，不用交稅，只早晨一會兒就賣完了，什么都不耽誤，人人都算計著他一天能賺多少，驚嘆著：比我們上班強多了，卻沒有想到刮風(fēng)下雨的，長年累月，耐久地下來，得吃多少苦呢。
車場里最氣盛的是司機們，有老師付，有年輕點的，還有幾位打扮入時的女師付。他們才是這里的主人，大巴車司機是司機里面技術(shù)極別比較高的，何況從車隊成立起，成績卓著，沒出過大的事故，他們有驕傲的資本，一個個都是舍我其誰的神氣。
可是這天，他們也很謹(jǐn)慎，緊張的樣子。收斂了在車場里松跨著身子踱步的姿勢，都在自己的車前很嚴(yán)肅地觀望著，這是保衛(wèi)處檢察的日子，檢察車內(nèi)的安全設(shè)施（最近全國交通事故頻發(fā)），檢察發(fā)車時間是否提前或拖后，是否開空調(diào)等等。上了誰的車，誰就謙恭地跟上去配合檢察。等車的人卻很放松，局外地，好奇地看著這場景，覺得那些師付全都起了耐人尋味的變化，仿佛不是他們了。
檢察員們終于簽字通過，發(fā)車的師付恢復(fù)了活潑，跳上車來，干脆利落地發(fā)動了車上路了。在路上，又神氣地發(fā)泄著不滿：他們這就是雨后送傘，出了事才想起來抓安全，有什么用呢。坐車的人很認(rèn)同，附和著：可不是嗎？心里想的是：抓了總比不抓好吧，亡羊補牢嘛，有什么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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