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弦之戀散文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黑黑瘦瘦的，典型的走街串巷的生意人。他將一根漂亮的管子橫放在嘴邊，吹著我沒有聽過的曲子。他的目光快樂地跳躍著，他的手指有節(jié)奏的舞動著，他全身心都陶醉在自己的表演里……我在他面前足足呆了半個小時。我看到他的肩膀上背著許多這樣的管子，有黑色的，有黃色的，有粗的，有細的，每一個都是那么漂亮！

　　下午，上課之前的校門口熱鬧得象一個集市，我就那樣呆呆地站立著。我忘記了我是來上學的，悠揚、婉轉的聲音里，仿佛看到了美麗遼闊的草原、滾動的羊群、牧馬的少年……我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妙的聲音！

　　鈴聲響起了，同學們像湍急的河水一樣流進了教室，我終于痛下決心，用早餐省下的錢買下了他手中那根黑色的管子——這是我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樂器，一支笛子。

　　放學后，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我的寶貝，我給笛身貼上那時最喜歡的趙雅芝的古裝照片，然后模仿那個男人的樣子去吹，遺憾的是我卻怎么也吹不出那樣的聲音。努力了一段時間，我終于將它安靜地懸掛在不礙事的那面墻上。我的第一個音樂夢就這樣無聲地破滅了。

　　幾年以后，我又結緣了另一種樂器。隔壁的叔叔有一個口琴，每個閑暇的傍晚，他就會自得其樂地吹起來，充滿磁性的金屬質(zhì)感的琴聲總是讓我忘記了寫作業(yè)。直到現(xiàn)在，他大概都不知道：在沒有人知道的某個角落，他曾有那樣一個忠實的聽眾。

　　一個星期天，媽媽帶我來到城里的大商場，我的腳步凝固在口琴專柜前。媽媽問我想不想要一個口琴，我說想。出乎意料，媽媽居然大方的為我買了一個口琴，一個真正的西洋樂器，天鵝牌的！我在亮亮的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還看到我的由于興奮而變得粉紅的臉。

　　回家之后，只用了十幾分鐘，我就可以完整的吹出一首兒歌：“我有一只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長著一身潔白絨毛、潔白絨毛……”這一吹便不可收拾，這個銀亮小家伙陪著一個小女孩走過了好多年的時光。

　　上了大學，我突然迷上了齊秦，迷上了那個唱著“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的純凈而滄桑的聲音，他的歌總有清亮的吉他伴奏，我也就迷上了那個傳奇般的樂器。打開電視，舞臺上總有些帥氣的男孩彈著吉他或激情或安靜的唱著歌，街頭的流浪歌手嫻熟的彈唱也常常讓我久久駐足。有時會在某個黃昏、某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一個彈著吉他的大男孩，他修長的手指、安靜的表情、被風吹拂的頭發(fā)謎一般存在我的腦海里。

　　工作后，我擁有了自己的吉他，那是我用第一個月的工資買的一把紅色的、漂亮的吉他。小心翼翼地抱回家，愛若珍寶，幻想著有一天我也可以瀟灑的彈出動人的歌曲。學會的第一首曲子是《橄欖樹》，但我只能夠彈出單音曲子，完全不懂和弦是怎么回事。即使這樣，我依然欣喜若狂！接下來的日子里，一個又一個飄著雪或飛著螢火蟲的夜晚，在兩排白楊樹下，低矮的房屋前，那一首首不成曲的旋律飛向天空，充盈了那些孤單而簡單的歲月。

　　后來，我又戀上了葫蘆絲，這個悠揚圓潤的聲音被我融進了工作、生活中。我用它吹出古詩詞的調(diào)調(diào)，教給我的學生去背誦，也因為如此，我居然被學校安排兼教音樂。

　　山村學校，除了一架具有歷史意義的老式風琴以外，什么樂器都沒有了。如何才能彈響、如何才能彈出一首歌？是一個重要的問題。第二天就要上課了，要教的歌曲是江蘇民歌《茉莉花》，我卻從來沒有彈過風琴，這讓我非常忐忑。怎么辦……

　　天色已近黃昏，我一個人走進空蕩蕩的音樂教室，對著一言不發(fā)的桌子板凳，笨拙地踩著踏板，吃力地按下琴鍵，手忙腳亂地上下摸索著。不知道月亮什么時候升起的，又大又圓地掛在空中，空氣中彌漫著桂花馥郁的香氣，安靜的校園里回蕩著我磕磕絆絆的那幾句：“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我的第一節(jié)音樂課，裝模作樣，似乎信心十足，似乎小菜一碟，其實巴不得快點下課。后來慢慢熟練了一些，就有了更大的“野心”——學校什么時候能買一架鋼琴？然而直到我離開，鋼琴依然在傳說中。

　　如今，我又迷上了一個叫古箏的樂器，常�；孟胱约壕褪悄莻�穿著白色漢服，在如水的月光下于幽靜的古亭里優(yōu)雅弄琴的女子。

　　美麗的音樂是戒不掉的夢，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看看我這些年的成績吧：笛子買了好多個，卻始終都沒能吹出完整的、動聽的音樂；吉他已經(jīng)落滿塵埃，葫蘆絲更換了無數(shù)個，風琴寂寞的蜷縮在記憶的角落，鋼琴遙不可及，新買的塤甚至一天都沒吹過，古箏也因為忙碌依然擱淺在幻想中……我的音樂夢想已經(jīng)蛻化為一個小小的播放器，塞在耳朵里，流淌在行走的風景中、如水的日子里，詩化著每一天、每一個喜怒哀樂。

　　除了這些一樣都沒學好的樂器之外，文學、攝影、書畫……什么是我最愛的？為什么不能專心做好一件事情呢？我總是太貪心，三心二意，一事無成。然而這世上有那么多、那么多值得去愛一生的事物，又怎么能夠專一？在匆匆的時光之中，我們又要成就什么呢？這世上大多數(shù)的事情是不用去計較結果的，用有限的生命去愛無限的宇宙，快樂也好，悲傷也罷，就象歌里唱的：生命給了什么我就享受什么/每顆人間煙火全都不要錯過……

　　不只是音樂、不只是藝術，每顆人間煙火全都美麗了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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