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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病散文
一到北京,我們要辦的第一件急事,就是立即跑郵局,給家里人拍電報,叫把錢“電匯”到北師大。我爸有個同事的兒子在北師大念書,可以通過他把錢轉給我們。為了保險起見,三個家庭都必須知照到——以求“東方不亮西方亮”,所以我們三個就發(fā)了三份電報,這可耗去了我們“銀庫”里所有金額的相當一部分。
“銀庫”就是阿雄的那個褲兜——我們全部的錢都在那兒。
我們這次從家里偷跑出來,沿途扒車北上,費盡周折才到了北京。我們真的到達首都了么?這真的就是首都了么?起先我們還不敢相信呢!
出了郵局,我們立即乘車奔天安門。當我們看見那座金碧輝煌的古建筑,用手摸著華表,站在金水橋上,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們三個蹦呀跳呀,當即決定:拍照,拍照!
我們清點了“銀庫”的存款——阿雄把褲兜都翻轉過來了,由阿欽和我仔細點數,發(fā)現情況很不妙:我們的全部家當才不到十元錢。
但我們很快就統(tǒng)一意見:到了祖國的首都,怎能不留影!于是,找了一家價錢便宜的攝影點,每人拍一張,再合影一張。除了照相錢、加曬費,還有寄回家去的郵費,這又花去一筆“巨資”,我們就僅剩下5塊多錢了。
幸虧還有希望所在:順利的話,電匯的錢三兩天就可以收到。
我們不想破壞自己的好心情。該玩的地方還是要去的,天壇、月壇、北海公園、工人文化宮,除了乘車和吃飯,所花的錢倒不多。但我們必須勒緊褲帶過日子。每天三頓飯省為兩頓。
第4天去了西直門外大街,從北京展覽館出來,肚子咕咕叫,兩腿發(fā)軟,再也走不動了。旁邊是莫斯科餐廳,可是那堂皇的建筑、華麗的裝潢,我們叫花子似的,敢進去么?
“進去!”阿雄咬著牙說。我們仨魚貫而入。
在高貴清雅的餐廳里,我們坐了下來,商量著買飯。來寫菜單的服務員簡直吃了一驚,因為我們每人只買3兩飯(若是買4兩就太奢侈了,每兩飯要多花2分錢)。問我們點什么菜?我們不買菜,吃白飯。桌子上有醬油瓶,我們澆醬油送飯。旁邊桌子的顧客都轉臉看我們,連餐廳不少服務員也在看,就像觀看動物園里的珍稀動物似的——看來,在莫斯科餐廳吃白飯的顧客,我們三個或許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撥。咱照吃不誤,也沒啥丟人的。
吃過飯后,我們估摸著發(fā)出電報已是第4天,家里電匯的錢也該到了吧,于是用僅剩的一點錢乘車,去北師大找那個朋友。
朋友是找到了,匯票也到了,然而很出乎我們的意料——只有阿欽家匯來的10元錢。這怎么夠我們在京花銷的呀!不過,阿欽只有一個寡婦母親,這10元恐怕已是她大半個月縫衣的收入了,我們還嫌什么呢?別看10元不多,可也救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我家的錢,你家的錢,改天也會寄來的。”阿雄安慰我說。
我們不禁心情大暢。立即到較遠的景點,不到長城非好漢!從八達嶺回來,又去了頤和園,玩了個痛快?墒,10元錢在縮水,眼看又快要花完了。再到北師大朋友那兒詢問,說并沒匯票來。
這已是我們到京的第7天,眼看再過3天就到國慶節(jié)啦。也不知我家和阿雄家是什么緣故,還不給兒子寄錢來!朋友也沒錢借給我們,只能請我們三個吃一頓校餐,每人一碗小米粥,兩個窩窩頭。
我們沮喪地回到“住處”。我們是不住旅店的,夜里就睡在火車站候車廳,天天如此。我們也沒什么行李,衣服全部穿在身上;牙刷、牙膏、毛巾等用具統(tǒng)統(tǒng)合在一起,還塞不滿阿欽背著的那只挎包。
這晚候車大廳的地板上坐滿了人,連插足的縫隙也幾乎沒有。只能硬擠,巴不得有人乘車走了,騰出一點空地兒來。阿雄和阿欽擠進去了。
我呢,簡直絕了!我個子瘦小,居然能夠睡在售票窗口伸出來不到一尺寬、離地板一米多高的那塊板面上;只能側身睡,不能翻身,一翻身就會掉下去——其實掉下去也不打緊,底下是人堆哪。整整一個晚上,半睡半醒的,我楞是沒掉下來。關于這個,我想,就連平衡技藝最出色的雜技演員恐怕也得佩服我呢。
但是,就因為這樣,我又餓又冷,夜里受了涼,終于病倒了。天亮時我感到渾身發(fā)冷,腦袋痛得就像要裂開一樣。人們把我抬到地板上,阿雄再也顧不上想其他,用僅剩下的那2塊多錢去買藥。誰知他很快就回來了,兩手空空,說是阿國的領袖來訪,外頭戒嚴,所有店鋪都關了門,買不到藥。
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渾身顫抖,腦袋迷糊。僅存的一點意識只會亂想,阿國霍同志的到來,莫非使我得了霍亂?我恐怕再也回不到家,再也見不到父母姐弟了……淚水悄悄地溢出了眼角。然后就休克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特快列車的硬臥中鋪上。阿雄與阿欽就守在我的身旁。后來我才得知,為了我的病,他倆找到了車站有關部門,給我買了藥,然后毅然申請被“遣送”回鄉(xiāng)。這倒容易。站方很快就給我們辦妥了免費乘車手續(xù),還特地給了我這個病人硬座臥鋪。
——在京過國慶、看檢閱的計劃,就因為我的病而告吹了。我很抱歉。
在往南方行駛的這列列車上,我處于昏睡狀態(tài),手腳痙攣,腦袋要炸開似的。阿雄眼看不是個事,又找到了廣播室。當廣播響起:“某某車廂有個孩子病得快要不行了!請乘客中有做醫(yī)生的,帶有藥物的,速速……”
不一會兒,立即有個女軍醫(yī)來給我診病。緊接著,有軍人、工人、農民各種職業(yè)身份的人送來藥品、食物、水果,堆滿小茶幾,不斷在增加。
不光是我得到了診療和進食,阿雄與阿欽佩兩人也著實沾了光。
說來也真是神奇,在列車上躺了兩天三夜,我的病逐漸好轉起來。到達家鄉(xiāng)車站的時候,我的病竟然基本痊愈了。我可以自己滑下中鋪,走出車廂。
我永遠也忘不了在這趟列車上遇到的那些好心人?墒,那么多年過去了,我至今也不曉得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亂曰:饑餓、疾病會摧殘人的生命。好心人卻可以挽救陷于饑病中的人。如今人間還有多少陷于饑病中的人啊,需要更多的好心人去拯救他們。如果不伸出救助的手,他們將會是怎樣的命運?噫吁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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