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長篇散文
【1】
最近幾天總是看著那盞壞了的荷花燈發(fā)呆。燈做工精細,小巧玲瓏,粉色花蕊與乳白的花瓣相間顯得柔和靚麗,它時常和一個小女孩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許多日子以來,她成了我的牽掛,那雙帶著渴望的眼睛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每年元宵節(jié)習慣了給小兒子買一盞玩具燈,今年也不例外。中午帶著兒子來到街上,元宵節(jié)比春節(jié)的氣氛更濃,湯圓,香燭,煙花鞭炮……應有盡有擺滿馬路兩邊,攤販招攬生意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我牽著兒子的手在一個個花燈的攤點前瀏覽著:十二生肖,動畫人物,一朵朵盛開的鮮花……。
“爺爺,我要燈,要荷花的!倍厒鱽硪粋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她有七八歲,穿著一件不合體的紅色半舊棉衣,大概是姐姐穿過的。
“妞啊,爺爺沒有錢,等你爸爸掙錢回來咱再買。”爺爺七十多歲,很瘦,溝壑遍布的臉色帶著滄桑。
“不嘛,我就要!毙∨⑷鰦,眼中帶著祈求。
“你想吃湯圓,咱回家還要坐車,買了燈就沒有錢回家了!
小女孩哭了,她依依不舍地看著手里的燈。爺爺試圖從孫女手里接過燈放回去,細細的電線從女孩手中握著的手柄處斷了,正在響著的音樂戛然而止。燈壞了,祖孫倆愣住了。
這可怎么辦?老人望著攤主。
“您老買著唄!睌傊魅鄽q,見燈壞了有點不高興。
“大兄弟,多少錢?”老人陪著笑臉。
攤主看看老人破舊的衣衫,說:“二十二元,看您老偌大年紀讓你兩元!
老人把手伸進懷里,拿出一個布包,那里面包著一沓一元的紙幣,他數出幾張:“大兄弟,我留下坐車回家的錢,這五元錢賠你吧。”
“五元?我進貨就十五元,你打發(fā)要飯的!睌傊鲪阑穑麤]好氣的推開老人的手,“二十元少一分不行!
“大兄弟,我就十二元,就抬抬手就收下吧!崩先死^續(xù)哀求著。
攤販斜睨他一眼:“不行.”
有人過來圍觀,老人的無助讓我油然生出太多的憐憫,推開人群,我站在攤販面前,靜靜地問:“這燈多少錢?”
“二十二。”
我拿出錢包:“我買了。”
他看看我:“大姐,這盞她弄壞了,換一盞吧!
“不,我只要這盞壞的!
攤販低聲嘟囔了一句,大概說我神經,我遞過錢,他還我零頭,我退回去,冷冷地說:“不用!蔽医舆^燈,撫摸著小女孩的頭,“孩子,喜歡哪盞,阿姨給你買!
女孩看看爺爺,看看我,我笑:“不要擔心,喜歡哪個自己選!
看著我溫和的笑容,小女孩消除了陌生感,她選擇了一盞會打鳴的紅色大公雞,我也沒有問價遞給攤主二十元帶著老人和女孩走出人群,留下攤主和圍觀的人。
老人對我連連感謝,說等過幾天賣了羊羔來還我錢?粗先嘶ò椎念^發(fā),我心在疼,錢啊,究竟是什么?
爺倆累了,坐到路邊的石階上,我們閑聊了起來。老人告訴我,他兒子有點智障,四十多歲了沒有成家,后來通過中間人在云南買回一個媳婦,第二年生下小女孩,因為窮買媳婦借的錢沒有還完媳婦跑了,債主上門要錢,為了還債兒子出去打工,一走就是六年杳無音信。孫女長大了,她沒有出過山村,沒有進過縣城,讀一年級的她從課本里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央求爺爺帶她來縣城看看汽車,看看馬路和高聳的大樓,老人答應了孫女的請求,一大早祖孫倆高高興興地帶著二十元錢坐上進縣城的客車。說到這里,老人嘆了口氣:“沒想到孫女不聽話弄壞了燈,如果不是大侄女幫忙我們爺倆可怎么辦呢!
看看兒子看看小女孩,心里感覺不是滋味,同齡的孩子,為什么有這么大的差別?默默地走進商店給女孩買了一包食品,還有一包女孩沒有吃過的湯圓。老人推脫著,我塞在老人手里:“大爺,是給孩子的。公雞不打鳴的時候就是沒電了,換上電池就可以!蔽医趟麚Q電池的方法
老人要走了,我想起什么,匆忙給老人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大爺,再來縣城的時候記著給我打電話!
祖孫倆牽著手消失在人群里,看著他們蹣跚的身影,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情愫。兒子好奇:“媽媽,你認識他們嗎?”
我搖搖頭:“不認識。”
“你為什么給她買燈?”
“小妹妹喜歡燈,爺爺沒錢買,他們需要幫助。兒子,你記住了,當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就幫助他,你有困難的'時候就會有很多人來幫助你!
兒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寂靜的夜里總是想起小女孩,想起爺爺牽著女孩手的畫面。幾個月過去了,不知道老人和女孩怎么樣了,后悔沒有留下他們的地址,真想去看看他們。
【2】
儲藏室放著一盞馬燈,框架已經生銹,玻璃罩有著一層黯淡的難以去除的暗澤,它是六年前父親去世后我?guī)Щ丶业。老公不解,他不知道,陳舊的馬燈里裝滿了父親對我的愛和我對父親深深的懷念。
小時候怕黑,母親說我出生就要看著亮光才能入睡,熄滅燈就會哭個不停,看著如豆的燈火在跳躍,我就咧著小嘴笑,那時是煤油燈,煤油定量供應,按人頭我家每月二斤煤油不夠用,為了節(jié)省煤油,母親把燈頭調的很小,別的房間不能點燈,大姐他們有什么活計湊在一起做。記得二姐經常說的一句話:四是咱家最有凝聚力的人物。
十二歲考上初中走進縣城接觸到電燈,同年村里也通了電,晚上在明亮的電燈下寫字看書,很快忘記了昏黃的煤油燈,我以為永遠告別了煤油燈的時代。那時村子和縣城沒有完全連接,中間大約相隔一公里的曠地,種著茂盛的莊稼。學校在縣城的西北角,距離我家五公里,每天天不亮我就早早起來,頂著月光或者黎明前的黑夜去學校。那年全班三十多人四人考上初中,只有我一個女生,那個年代男女生不說話,每天我都是一個人走。初冬的時候,公安局在路邊的土坡下槍斃了三個人,沒過多久就傳說有人在那里看見了鬼,傳的活靈活現。這是進縣城的近道,以往是人來人往,自從死了人之后,人們寧可繞很遠的大路也再不從這里經過。我貪圖捷徑,雖然怕也是壯著膽子走這里。每次走到這里,就仿佛看見地上的三具流血的尸體和周圍晃動地鬼影。冬天夜長晝短,放學走出校門天就黑了,在城里走的時候同學多,還有三兩個路燈不覺得怕,走出縣城陸陸續(xù)續(xù)就剩我一個人,出了城就是這條道,每當走到這里總是心跳加速,那種恐懼無言描述,幾乎是屏住呼吸跑過這段路,直到回到家心才逐漸平靜。我告訴母親,我怕。
父親不做聲,他坐在燈下,拿出布滿灰塵的馬燈默默地擦起來。
又是黑沉沉的夜幕降臨,又一次走到這段恐怖的路口,遠遠地我看見了路口亮著的馬燈,燈下是父親高大的身影,父親看見我,牽住我的手:“四,不要怕,以后爹來這里接你!
父親用粗糙的大手牽住我的小手,在父親的大手里感覺到安全和溫暖。
從那天以后,無論嚴寒酷暑還是刮風下雨,無論農活多忙多累,父親總是準時站在這里,我再也不怕路兩旁高而密的莊稼地,再也不怕黑暗中的鬼影,我知道,前面的路上父親提著燈等著我。初三冬天的一天,雪下得特別大,我在雪中艱難的邁動腳步,走到城外的時候雪已深極小腿,每走一步都感到吃力,四周白茫茫一片,黑沉沉的夜里只我小小的身影,想哭。母親犯病了,父親脫不開身不會來接我。當我走到土坡下面的時候,遠處又晃動著明亮的燈光,父親來了,他在雪地里幾乎是跑,來到我面前,父親急切地說:“四,沒有嚇著吧?你娘剛清醒過來就催著我快來接你!
那一刻我落淚了。
寒假開學的時候因家庭情況我輟學了。許多年過去了,父母也永遠離開了我,每到黑夜總是想起父親陪伴的情景,想起黑夜中的那盞燈。兒子好奇地問我:“媽媽,這燈是古董吧?是不是賣好多好多的錢?”
我撫摸著兒子的頭:“兒子,這不是古董,是無價之寶,它是媽媽心中最亮的燈。”
是啊,燈光中有父親,有母親,有我對過去時光最珍貴的記憶。
【3】
巷子在縣城的一角,幽深而狹長。隨著城市的飛速發(fā)展,年輕人都搬到新城的樓房小區(qū),小巷里只剩下一些老人,這里成了被城市遺忘的角落,晚上漆黑一片很少有人走過,幾年前一個女人在巷子里遭人攔截遇害,晚上這里更是成了禁地。
秋天開學的時候,巷子里有了一個女孩瘦弱的身影。女孩只有一只右胳膊,一年前中考的時候,爸爸接她回家,在山道上剎車失靈,父女倆掉進路旁的深溝里,爸爸當場身亡,她也失去了一條胳膊。休學一年后,在姨媽的鼓勵下她重返學校,繼續(xù)自己多彩的夢。離開農村,她住到姥姥家,姥姥家在巷子盡頭,雖然漆黑的巷子讓她心悸恐懼,但是比起同學異樣的目光她感覺輕松得多。每晚下自習以后獨自走到這里,巷子就像一個黑色怪物張著大口要吞沒她,她閉著眼睛匆匆跑進怪物的腹部,這一刻她多忙希望姥姥出來迎接她。姥姥七十多歲,腿腳不靈便,每次姥姥問她:靈啊,害怕嗎?姥姥出去接你。她總是搖搖頭:不怕,我長大了。
黑夜走進巷子,可怕的寂靜可以聽見自己“砰砰”地心跳聲,稍有動靜都會讓她驚恐不已。一次一個嬰兒的哭聲讓她驚訝,尋找無果,嬰兒的哭聲依然地清晰地傳入耳鼓。想起了那個冤死的女人,她嚇得躲在一家門口大叫,叫聲驚醒了院里的人,門開了,是個慈祥的老人。老人拉亮了門口的燈,燈霎時照亮了巷子,照亮了他花白的胡須。老人說:孩子,不要怕,那是貍貓的叫聲。
她羞澀的笑了。
以后,每當放學回來,這盞燈總是亮著,一直照到巷子盡頭。燈光驅散了黑暗,驅散了恐懼,女孩在燈光下走過有了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她不知道,好心的老人每晚開燈等她下課。高三的時候,燈滅了幾夜,老人拋下老伴去世了,老人的兒女想接媽媽回家,老奶奶不同意,她記住了老伴臨終的話:不要走,那個可憐的獨臂女孩沒有畢業(yè),巷子黑,她害怕,你要留下來陪伴她。
老奶奶接替了老伴的工作,小巷的燈再次亮了。
三年后,女孩考上大學,長大的她明白了巷子的燈為她亮了三年,老人默默地陪伴了她一千多個夜晚。當她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走進巷子告訴老人這個喜訊的時候,老人的大門已經上鎖,她不知道老人去了哪里,后來才聽說,遠在新疆的女兒把她接走了。
女孩流淚了,看著小巷深處,那盞燈是那么明亮,照亮了她的人生,永遠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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