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這個說書人散文

　　兒時的星空，伴著時光，落下帷幕，隱匿于歲月長河。或許，最終北斗星眨巴地那兩下眼，是在向我告別�？晌覅s來不及和它揮手說再見，就急忙奔向了遠方。不曾想，再次回到鄉(xiāng)村，卻再也見不到那片天空，還有北斗星。

　　撥開層層年輪，隔著厚厚霧霾，我看不見童年那清澈的湖水，也看不到那曾經(jīng)風箏飛過的湛藍天空。

　　如今的天空，被蒙上了黑紗，看不到火紅的太陽和皎潔的月光，人們都埋著頭，誰也不愿看這鳥兒都會迷路的天空。

　　太陽與月亮也懶得看了，只是走一個流程罷了，誰也不會太眷顧這片土壤。

　　站在村口，望著遠方，去翻找曾經(jīng)留在記憶里的大山。曾經(jīng)青色翠綠的大山，如今變得無比矮小，甚至是沒有一棵樹高。唯獨高大的，是曾經(jīng)在山腳下的那兩根煙囪。

　　正是它，慢慢地，一口一口吞噬掉了大山。山，不見了；水，斷流了；記憶，擱淺了……

　　過去的一切，伴著黃土，畫上句號，埋藏在地底下，從此退出歷史舞臺。

　　而我，近些年，身在省城，一晃就是十幾載，回到故鄉(xiāng)的次數(shù)也少得可憐。匆忙之中，絲毫沒有留意到村莊在歲月中的變化，唯一能讓我記得輪廓的是那再也不被人看得起的戲臺。

　　戲臺多少年了，我不知道，問過村里一些長輩，他們也很難說出準確時間。但是戲臺的年份，至少是比我年齡大的。

　　戲臺就在村口，走到村口必定會見到它在那里安詳?shù)刈�著，不論風雨，從未挪過腳，一坐就是幾十年。

　　站在戲臺前，耳畔又響起半個世紀前的豫劇。我在想，豫劇也在留戀，留戀那一張張純樸的臉。

　　電視機取代了戲臺，戲曲和電影退出了舞臺，隨著一并退出的，還有一位老者，一位說書的老者。

　　與戲劇、電影相比，我更喜歡說書。

　　兒時，當村子里還沒有任何一家買得起電視機的時候，村口的戲臺，就聚集了無數(shù)村人的期盼。倘若有說書的、放電影的和唱大戲的來到這里，村支書就要對著大喇叭喊著：“喂、喂、喂……鄉(xiāng)親們注意啦！今晚戲臺有演出，請鄉(xiāng)親們早點去占位啊……”大喇叭的聲響在村子里一直回蕩著，驚飛了樹上的鳥，嚇跑了山上的野獸。當然，田里干活的人民，聽到這個消息后，不問是什么演出，立馬就往村子里趕。

　　村子里還會有一位小孩，跑著敲著鑼，每家每戶都要通知。

　　“今晚有演出！今晚有演出！今晚有演出……”

　　有人問他是否知道是什么演出？他也搖頭說不知道，只是知道有演出而已！然后，蹭一下，就跑得沒了蹤影。

　　還不到天黑，十里八村的人都會搬著凳子聚集在這里。里三層，外三層，黑壓壓一大片，全是人。

　　兒時的我呀！就在最外面，找一棵樹，爬到樹上。

　　如果演出是豫劇，有可能我會睡著到樹上，或者直接就去找小伙們跑著玩；如果是電影，那我會找個地兒安安分分地坐著看完；如果是說書的，我會仗著我的小身板，在人堆里闖出一條血路，坐在第一排聽。

　　身后有多少人罵我，我不知道，我能聽到，但是根本不會理會，我聽我的，他們說他們的。

　　說書人在臺上，聲調(diào)時高時低，表情也極其夸張，指手畫腳，搖頭晃腦。講到有趣的地方，說書人會站起來，好像喜劇充滿了他們的每一個細胞，逗得所有人都是捧腹大笑，啼笑不止。偶爾，還會發(fā)現(xiàn)，有人笑得肚子疼，夸張的表情下，還會流下眼淚。

　　講到悲情的段落，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表情猙獰，甚至講著講著，自己就會潸然淚下，聽眾們的心也會揪起來，情不自禁流下眼淚。

　　其實，我真的聽不懂說書人講的是什么，只不夠我看到他把所有人逗樂了，講哭了，就感到非常有趣。

　　我喜歡聽說書，是因為我可能會記下一兩句，然后跑到小伙伴面前炫耀。可是我一直搞不明白，其他人都喜歡聽什么？看什么？也許是因為那個年代實在是沒有其他的娛樂活動吧！除了廟會。

　　一場大戲、一次電影、一次說書，足能夠燃起所有人對生活的熱愛。

　　我開始翻找記憶，尋找那些說書人停留在腦海深處的話，結(jié)果，全都遺忘在了風里。應該是迷路了吧！可我該去哪里尋找呢？

　　我只記得我被說書人吸引了，當時有一種要跟著他走南闖北的沖動�？墒歉改高�是把我攔下來了，說我腦子缺根筋，順便還在我的屁股上踹了兩腳。

　　可是，說書人講的故事，真的吸引到了我。我很想知道孫悟空如何三打白骨精；我很想知道水漫金山寺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我很想知道岳飛如何征戰(zhàn)沙場；說書人嘴中的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真的是讓我當了一次英雄。如同親臨戰(zhàn)場，殺敵報國。

　　說書人說外面很大，我卻只看到了家鄉(xiāng)四周都是山。我開始幻想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樣？幻想中有火車，跑的很快；有飛機，會在天上飛；有輪船，會在海上跑……

　　我所憧憬的，是那山外的地方，說書人說他就是來自山那邊。

　　當說書人把驚堂木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說請聽下回分解時，我們都還在傻愣著。怎么可就結(jié)束了呢？大家都在故事中陶醉著，誰也沒想到竟然結(jié)束了。

　　拿著手燈，看一下戲臺上的鐘表，誰也不敢相信，就那么一坐，竟是五六個鐘頭。

　　后來的后來，村東頭那家有了第一臺電視，所有人都圍在他家門口，端著飯碗也要來看電視，村西頭的也會來。

　　我記得上初中時，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有了電視，說書人又來到村里說書，可是，人，再也聚不起來了。臺下零零散散地坐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有我，其他人都在家抱著電視看電視呢！

　　后來呀！說書人不來了，因為電視替代了。

　　再后來啊！人們都忘了還有說書人和那些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故事。

　　戲臺上偶爾會有唱戲的，興許是誰家辦紅白事了，臺下七零八散的人看著。那都是一些老大爺，老太太們。

　　當我在電視上看到了說書人曾經(jīng)講過的故事，我就想到，他說過請聽下回分解，那，下一回是什么時候呢？

　　如今，走在村口，在戲臺旁看到一位大爺，安詳?shù)靥稍趽u椅上，一晃一晃。他的身旁有個收音機，播放的正是當年說書人講的故事。老大爺閉著眼，面帶微笑，靜靜地聽著。

　　而我，走到他的面前，輕輕地，坐在他的身邊，聽收音機里那熟悉的故事。

　　我想，他應該不會回來了吧！故事永遠也沒有下一回了吧！記憶和舊時光，都將不再回來了吧！我想，是的。

　　說書人背著一個麻袋，袋子里裝滿了故事，很多是我期待的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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