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來的風(fēng)兒散文

　　南邊來的風(fēng)兒，長途跋涉，翻過對面高高的山崗時，已累得精疲力竭，甚至后悔深入云貴高原腹地，被這連綿起伏的大山顛簸得精疲力竭。稍作歇息，褪去燥熱，再順坡滾下山坳，爬起來，揉揉眼，不禁眼前一亮：從未見過如此清澈、靜謐、祥和的地方。頓時喜歡上了這兒，也不虛此行。

　　這山坳，不深不淺，不寬也不窄，似乎恰到好處。深了太沉悶，淺了就沒了韻味，隔不斷外界嘈雜和誘惑；寬了太空曠，窄了太局促，讓人透不過氣。猶如一個健壯的年輕小伙，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材勻稱，看上去很舒服。山坳像鍋底，又不完全像，不是一馬平川，斜坡緩緩而下，微微起伏著。中間的貓化河，在靜靜地流淌，訴說著遙遠的心事。

　　雨，是常有的，但不像我故鄉(xiāng)的雨太纏綿。什么時候下，什么時候收，都提前商量好的，很干脆。它常利用黑夜作掩護，潛入山坳，趁你還在夢里，灑上一陣子，估計差不多了，趕緊收起雨簾，悄悄地出了山坳。次日清晨，當你走出戶外，才知道雨“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那風(fēng)初來乍到，怯怯地躲在樹林里，不敢冒然闖入，想在晚上摸進山坳，打探情況。誰知冷不丁被這雨搶先一步，趕巧了，正好來個接風(fēng)洗塵，洗了個透心涼，洗去塵埃和疲憊。

　　天麻麻亮，風(fēng)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充滿新鮮與好奇，壯著膽走出林子。豈料一頭與晨霧撞個滿懷，迷了雙眼，不知所措，心慌慌的。被晨霧摁住洗了把臉，變得神清氣爽。晨霧盈滿山坳，朦朦朧朧，如夢如幻。又像牛乳，像豆腐腦，風(fēng)似乎聞到了那乳香或豆腐的香味。

　　此后，一切都是新的，那么潔凈，如同在水中洗過一樣�？諝馇逍隆⑼该�，沒有一點浮塵或雜質(zhì)，似乎被水洗過后現(xiàn)過濾了似的。村莊很隨意地散落在山麓，或依戀在小河旁，像靜止的云朵。村莊的衣裳黃的金黃，白的耀眼，都干凈體面，掩映在綠樹叢中。山更顯青黛，仿佛向你緩緩走來，愈發(fā)清晰，容光煥發(fā)。山上的樹，地里的莊稼，還有路邊的野草，都明晃晃的綠著，那綠似乎要淌下來。被洗過的陽光是清澈的，照在哪兒哪兒放光。照在草尖上的小水珠上，水珠透亮耀眼，像皇冠。一只大頭黑螞蟻用長長的觸須輕輕地碰了碰，想把它戴在頭上，回家好好炫耀一番。而小河將一切都攬在懷里，仿佛浮在天穹之中，月亮之上。

　　山坳靜謐，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機械的轟鳴，這兒只有天籟之音。南來的風(fēng)兒，從未見過如此寧靜的地方，可它又不是純粹的寧靜，被鳥兒們歡快的歌聲所浸染、所漫漶，真有“鳥鳴山更幽”的詩境。側(cè)耳靜聽，有布谷、斑鳩、鷓鴣、杜鵑、畫眉、山雀、云雀等，還有叫不出名字的。歌聲有“布——谷”、“咕咕——咕——”、“哥哥等”、“啾——啾——呵”、“嘰咕嘰咕嘰嘰咕”、“啁啁啁”……歌聲或遠或近，或清麗婉轉(zhuǎn)，或高亢悠揚，不知疲倦，成天嘹亮著。那五音不全的麻雀，嘰嘰喳喳，凈來搗亂。還有喜鵲，喳喳喳的，聲音短促而干脆，可不怎么好聽，它們不能算在歌聲之列，頂多算鳥兒們的啦啦隊，吶喊助威罷了。

　　花兒靜靜地開放。東邊山坡上的桃花，開得正艷，蜂飛蝶舞，鳥鳴其間。風(fēng)兒一來，有的花瓣晃晃悠悠，隨風(fēng)而舞，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再躍到地上，鋪成花毯。小蟲子們爭著搶著占領(lǐng)花瓣，聞著花香醉了，再美美地睡一覺。螞蟻們則忙著將花瓣齊心協(xié)力運回家中，給蟻后鋪一張花床，讓花香盈滿蟻穴。西邊的村旁，南邊的樹林前，櫻花開了，像燃著白色的火焰，像扎眼的躍動的白云。地頭邊，一種黃色的花開得正濃，一團團，一簇簇，遠看像野菊，近看卻不是，像靜止的黃色瀑布，時刻會傾泄下來。路邊的蒲公英開了，成片成片，聲勢浩大，頭頂小小的黃花，晃人的眼。風(fēng)兒輕輕撫摸著花兒，陣陣花香四處飄蕩。

　　這兒的人們，喜歡花，將花兒帶回家，將花香留在自家院里頭。他們不僅愛花，還更喜歡種花種草。一個從外面揀的舊花瓶，一個舊塑料桶，一個廢棄的臉盆，甚至是舊大盆等，凡是只要能裝土的就種上花栽上樹，都成了不錯的盆景。擺在窗戶的護欄里，院里頭，屋檐下，屋頂上，到處都是。它們不是什么名貴的花兒，一般來自山間和田間地頭，帶有農(nóng)村人的純樸，譬如美人蕉、莢桃花，臭海棠、一串紅和菊花等，樹有桂花、松樹和一些藤蔓等。他們善于栽培和修剪，細心伺弄，將院落裝扮得花枝招展，他們可能沒有多少知識，卻有文人雅士的致趣，喜歡大自然，讓大自然延伸到院里頭，延伸到心里頭，與之朝夕相處，怡然自得。

　　葵花，是世間最虔誠的作物，一心向著太陽。有愛勞動的工人在宿舍樓前的葵花地里松土鋤草，是那么細致，那么認真，唯恐磕著碰著葵花，像對待自己的兒女一樣，目光溫柔，充滿愛憐。風(fēng)也來湊熱鬧，摩挲著葵花葉子，葵花有點不情愿，嫌風(fēng)打擾它們，甩甩肩膀，仍專注而深情地凝視著太陽�？�花已兩乍高，郁郁蔥蔥，整齊伐一地朝太陽傾斜，像虔誠的佛教徒。而我閑時來到葵花前，蹲下來，在微風(fēng)里，在柔和的陽光下，欣賞它們點點滴滴的變化，靜聽它們生長的聲音。它們像極了街旁路燈頭頂上的太陽能電池板，都往一個方向傾斜著。恍忽中，我好像又回到了故鄉(xiāng)，走在縣城的街道上。

　　晚上，風(fēng)來到我的窗前。我關(guān)掉燈，站在陽臺上，讓風(fēng)輕輕吹拂。我來自農(nóng)村，因工作原因，我是住在農(nóng)村的城市人，終究離不開農(nóng)村。其實，我骨子里還是農(nóng)村人，喜歡農(nóng)村，喜歡農(nóng)村的純樸和寧靜，深愛大自然。我常貯立陽臺，傾聽夜的聲音，將自己淪陷在這美麗的夜里，讓心回歸自然，返樸歸真。由此，心更遼闊，更悠遠，更純潔。美麗的夜晚，離不開天籟之音。蟋蟀們整夜整夜哼著情歌，不知疲倦，像泛起波紋的海面，一波一波地輕輕地涌來，催我入眠。有時夜鶯加入那天籟的陣營，只是歌聲過于悲涼、凄厲，又過于悠揚，倒把我醒著了，勾起許多往事。想著想著，還是被拖進夢鄉(xiāng)，我成了那南來的風(fēng)兒，飛回了故鄉(xiāng)。

　　我愛故鄉(xiāng)，但我也愛這兒，這兩個地方都不愿舍棄。在家久了，就想念這兒，如同在這兒想念故鄉(xiāng)一樣，這讓我陷入兩難境地。于是，我不得不來回漂泊。

　　南邊的風(fēng)兒，很少光顧這兒。一旦來了，就會留連忘返，迷戀上這兒。寧愿變成那潔凈的空氣，靜靜地浮地這兒，享受那久違的寧靜和祥和。還有那溫和的氣候，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愿意變成柔柔的雨絲，飄下來，融入山坳，滋潤萬物。

　　來了，心就不走了，像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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