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綻開亦風流散文

　　“門前的老果樹顫巍巍地開花了�；ㄩ_得好繁，白如雪的花朵綴滿枝頭，互相擦著臉，挨挨擠擠地綻放。去年，這棵老果樹像疲乏了似的，象征性地在枝頭零星著幾朵病懨懨的小花。本以為，這棵老果樹終于要休息了，連葉子都是黃兮兮的，像垂危的病人，奄奄一息。我們都心里困困的，伴著它度過了一年，沒承想今年開春，老果樹卻重新煥發(fā)出生機，而且開出這一樹好繁的花朵，真使人感到欣慰”(《果花深處》)。從這一段文字里，我們可以看出幾個特點：一是作者描寫的是歷經(jīng)蒼桑的老果樹煥發(fā)出生機，二是我們困困的心感到欣慰，屬思想內(nèi)容;三是明寫老果樹其實另有所指，四是老果樹顫巍巍地開花、挨挨擠擠地綻放、幾朵病懨懨的小花，這是疊詞的運用，屬寫作上的特點。

　　老實說，我讀永天的散文，首先被一些我所熟悉，但不常用的詞語所感染。譬如“整日地牽心著”、果子結(jié)得“擰疙瘩”、平果長得“紅留留的”，一個個沉甸甸地掛在枝頭，“看著就讒”，“太繁了，樹枝吃不消”，自己的胃口就是個“無底洞”，怎么也“填不滿”，我們鄉(xiāng)下的孩子沒啥大的“盼頭”，直叫人“齜牙咧嘴”，難以下咽。這些詞語都是方言，不過因為是北方方言，它是普通話的基礎(chǔ)方言，所以，大部分讀者是會讀懂的。也就是說，蒲永天的散文幾乎是用“原生態(tài)”的方言寫成的，僅這一點，永天就把自己和別人區(qū)別開了。了不起啊!也就是說，他站在堅實的鄉(xiāng)土之上寫作，文學的根深植于泥土之中。春花秋實，莊稼人都知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個道理。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因而我說了不起。了不起是說他寫作的路子走得對，用小平的話說就是“對頭”。路子對頭，往下走，路就會越走越寬廣。

　　永天極力刻畫果花，是在創(chuàng)作一種純樸的意境，“其花瓣有種絲絨的質(zhì)感，花蕊似乎還在帶點顏色”，用感覺寫視覺，作者是用心撫摸過的，已經(jīng)有了很深的情感，不然，看到的只能是看到的，不會通感。好的果子鳥兒也愛吃，被啄了一個大坑，蜜蜂也借機在里面吮吸甜汁呢。鳥兒、蜜蜂都圍著已成熟的果子，不說有什么象征意義，就是寫實也是異常動人的。因為情景感人。他筆下的白楊樹“像一柄傘，呵護著故鄉(xiāng)”“高高地樹起來，像是村莊的一面旗幟”“白楊樹當椽的貧困歲月早已過去”，這些句子是平實的，但有別于平鋪直述，它有比喻，有象征，更有歲月的變遷，折射出村民的質(zhì)樸堅韌和一天天富裕起來的日子�！霸诠枢l(xiāng)這塊黃土地上，還沒有那種樹能像白楊樹一樣以其普通的角色和極其強悍的力量駐守在這里”“眷戀這里”。“駐守”是戰(zhàn)士的責任，“眷戀”又像是親情。但是，這些年來，不值錢的白楊樹突然值錢了，被砍去，做建筑工程上的架子，白楊樹紛紛倒地，變成了一沓沓嶄新的票子，為了硬化路，無數(shù)的白楊樹被砍去，而那留下的卻是桶口一樣的傷疤�！熬瓦B掃落葉的身影也孤單起來”，這就是滄桑，是世事，是變故。我們現(xiàn)已懂了，他為什么用極其細膩的筆觸描寫梨花，為什么不惜筆墨地描寫白楊樹。因為，“白楊樹似乎要逼迫退場了”(《故鄉(xiāng)的白楊樹》)。那么，除了白楊樹，還有什么也要退場了?這不能不引起人們的思考和憂慮。

　　抓住特征，寄情于物，這是散文創(chuàng)作的基本要求。永天具有這方面的素質(zhì)。“北山總是被一層淡淡的藍色籠罩著，山上的小路依稀可辨，還有那些稀稀拉拉的低矮的樹，也都終日地靜默著，和北山相守這一方水土，那些溝溝壑壑訴說古老的歲月滄桑。細細地吟聽，我的腳步在北山就悄悄地響起”，北山的特點，作者的情思都有�！俺跸�，路過這里，草叢里醒目地冒出一朵朵的碎小的青白色的、淡黃色的花兒，讓人感動，想不到它們把生命發(fā)揮到如此地臻于極致的境界”“清風掠過山坡，一簇簇大碗花，火焰一波一波涌向四處。”生活在這里的人又是什么樣子呢?他們從不直接表達自己的感情，“像中國畫的含蓄”，把過多的熱情隱藏在空白處，讓人去回味�！帮埑粤藳]有?”“讓你不好回答卻問到心窩里的去了”。山里人的靜默、友善、純樸，從他的筆端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不僅這樣，他還有自己的思考，“生活中原有不少遺憾，成就了一種美，一種常常仰望或者向往的美，一種缺失但心懷夢想的美”(《關(guān)于北山》)。

　　永天深愛著腳下的土地，立意都建立在這個基礎(chǔ)之上，如果失去這一點，創(chuàng)作也就沒有多大意義了�！霸谶@片古老的土地上，我們種植、收獲、發(fā)展，我們也在破壞、丟失、改變”(《冬日的臨洮》)。他心痛的是昔日波濤滾滾的洮河，如今“瘦瘦的、細細的、緩緩地流向北去”“在陽光下是多么的孱弱，細細的，只有一點點水，似乎一步就可以跨過去”。這和馬隆中他們編輯《悲憫的洮河》是同樣的想法，永天的寫作遠遠超越了狹小的個人天地，這是他文學生涯邁出的一大步。在《遠去的煤油燈盞》中，他寫到“每當暮色四合，母親就會點燃它，為我們營造出一方溫馨的光亮”，可燈光還是昏昏的，“母親拿起剪刀將燈花摘下，燈盞復(fù)又亮了起來”。但愿永天從母親那里真的學來剪掉燈花的本領(lǐng)，把那盞精神的煤油燈盞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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