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與銘記
我再度捧起這一方古卷。
驀地想起以前與好友共讀《牡丹亭》時,看著滿滿繁體字的豎版書,兩個人邊讀邊猜,不知不覺也讀下了大半,不過終是因為太費眼力而放棄了。讀過的小書擱置一旁,再有閑暇也實在懶得翻閱。
我是喜愛文字的,覺得單單看著就是一種享受,行楷的點提勾折都美得如詩如畫,墨跡濃淡相宜,筆走龍蛇,自是另一種瀟灑?上医K究還是沒能讀完。
沒有讀完,就聽一聽吧。隨著絲竹婉轉(zhuǎn)的聲音,麗娘邁著臺步款款登臺,頭頂珠翠明艷,黑發(fā)如瀑;丹鳳眉眼,眼角用淡淡的紅暈點綴出一副嬌羞的神色,水袖盈盈,目似秋波,朱唇飽滿,檀口一開,聲調(diào)悠揚清麗,每個字眼都要醞釀很久,似乎有一份情感含在喉間,無法輕易吐露,只好化作一聲聲的起轉(zhuǎn),端的如夢似幻。
杜麗娘是女人中的極致,那么青衣就是女人中的女人。她的骨頭不是泥捏的,而是水做的,是純粹的,無暇的,似一塊不經(jīng)雕琢的玉石。杜麗娘封閉于內(nèi)心,重門深鎖,戲子油彩滿面,唱盡了別人的悲歡離合,沉浸于別人的故事。
于是戲里的人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個為之傾倒一生的書生柳夢梅;戲外的人清醒著,悲慟著,以為動人心弦的都是別人的.人生。夢醒之后,杜麗娘惘然至極,她不知夢中的公子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對著菱花水鏡,她描下了一紙春容,卻因相思形影消瘦、紅淚難干。演戲的青衣,卻實實在在走進了夢境,卻并不知情,她沒有做夢,卻入夢已深。
后來,麗娘魂魄歸真,藏起畫卷于太湖石底,殊不知柳夢梅在同一時刻做了同樣的夢,于是憑借一紙春容還麗娘魂魄,終成眷屬。演戲的青衣,卻只得淚盡于舞臺之上,直至喉嚨喑啞,再不出聲。
我聽著那鸝鸝春音,如醉如癡,因夢生愛,因愛活出人生,載著款款深情,牽著璧人的手,跨過冥河,這時無論在嶺南還是在嶺北,或是處在生與死的邊緣,或是銀河萬丈、碧海青天,彼此都真真切切地明白,會永遠(yuǎn)都在一起。然而無人問津的戲子,終生活在那一場春秋大夢里,她是杜麗娘,杜麗娘卻不是她。
我捧起這一方古卷,我感激這似水般的昆曲,也突然慶幸這是一本古書,古樸至極,書頁泛黃,蠅頭小楷,墨跡猶存,因為只有這樣的書卷,才能承載起這樣厚重而綿長的愛情。這便給了我足夠的力量,去慢慢地讀下去,直到讀盡最后一頁,和衣入夢。
我知道最打動我的不僅是這一場曠世絕戀,而是厚重婉轉(zhuǎn)的唱腔,盈盈水袖和明眸皓齒,還有古樸的書卷,娟秀的書法,流行音樂、電子書漸漸普及的今天,昆曲的精妙、古典文學(xué)等傳統(tǒng)文化自然也需要我們傳承和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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